小巫：手巧方可心灵——人类学习和发展的原理
文：小巫
图：来自网络
01
十来年前，我右手大拇指不小心受了小小的伤，没有及时处理，结果一个小伤口演化成大毛病，最后不得不做了手术。
我不是怕疼的人，这辈子也经历过多场大手术，都没有觉得如何痛苦。但当那细细的针管钻进手指头里打麻药时，我居然痛彻心肺，浑身发抖。大夫和护士停下手，等我不抖了才继续。
十指连心哦！我们手上的神经分布是最密集最丰富的。屁股上扎这么一针，有时会没感觉呢。
由此发出很多联想。
当今电子科技越来越发达，我们也越变越懒。当年我一直抗拒触屏类手机，因为它不给我们真正的触觉，长此以往，我们最基础的感觉——触觉，会因此而退化，我们的头脑也会随之而变得愚钝，我顽固地守着可以真正触摸键盘的手机。
我的线下工作坊，无论是三天、五天还是六天，都完全不使用电子设备播放课件。因为真正的学习，需要我们使用双手，付出劳动，而不是拷贝幻灯片就行了。
前些年，从事公共关系事业的丈夫去哈佛大学进修短期MBA，说那里的教授也不使用PPT课件，而是要求他们记笔记。他还说，多年前，人们迷恋PPT，这玩意儿曾经风靡至死，death by power point。如今做presentation的风向则是——讲故事，放不超过10张的照片，用图像说事。
嗯，看来我的直觉选对了方向：教育须重在故事、图像和手工。
02
中国话说“心灵手巧”，我认为“手巧方可心灵”。美国著名的脑神经学家奥立弗·萨克斯（Oliver Sacks）医生的一本书里，提到过一个非常特别的案例，印证了这一原理。
1980年，萨克斯医生在纽约附近的医院里接治了一位脑瘫病人玛德琳，这位病人已经60岁了，先天失明，靠家人照顾了她一辈子。
萨克斯医生查看了她的病史，看到她患有手足徐动症，兼之视觉神经根本没有发育过，本以为她会是痴呆，却发现她异常聪颖，口齿清晰，博览群书。萨克斯医生以为她会用盲文阅读，却被告知都是别人念给她听，她自己的双手毫无用处，甚至感觉不到它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。
萨克斯医生对此感到十分震惊。一般来说，脑瘫病人的双手不像他们的腿那样会受到影响而导致瘫痪，尽管会有轻微的手足徐动症，他们的手应该是很有用处的。
一系列的测试表明，玛德琳的双手感觉神经一切正常：触觉、痛感、温度、被动地活动手指头等等。也就是说，基本知觉（elementary sensations）毫无缺损，但是极度缺乏觉察能力（perception）。凡是放进她手中的物体，她都毫无概念，不能识别，包括萨克斯医生的手。对于这些物体，她也没有任何主动摸索的行为。
萨克斯医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。难道因为她从小被人无微不至地照看、所有需要她动手的事情都被代劳，使得她错过襁褓期婴儿用手探索世界的关键时期、根本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双手，而导致其功用没有开发、从而变成废物？她已经60岁了，还能通过婴儿期的活动来恢复手的功用吗？
萨克斯医生意识到他所面临的挑战：玛德琳具备完美无缺的基本知觉，但她的脑和身体无法融合这些知觉来形成感知/认知，无法与世界和她自己发生联系，无法做到“我感受、我认识、我有意愿、我行动。”而萨克斯医生和他的团队需要帮助她积极主动地运用她的双手，以此来达到融合的目的。
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罗伊·坎贝尔说：“整合（或融合、一体化）发生在行动当中（The integration is in the action）。”
歌德说：“行为在一开始就发生，冲动在一开始就存在。”
萨克斯医生从这些哲理中获得了灵感：我们不能简单地命令玛德琳“用手！”，而是需要巧妙地刺激她，让她产生用手的冲动，有了冲动，就会有行动。奥利弗·萨克斯医生
03
萨克斯医生史无前例的治疗方案参照婴儿寻找乳汁的过程，让玛德琳从自我进食开始，学着使用双手。他告诉医护人员，让食物与玛德琳近在咫尺，但不要主动去喂她，而是促使她努力用手去获取。
终于有一天，玛德琳饥肠辘辘，没耐心等医护人员来喂食，伸手摸来摸去，抓到一只贝谷圈，放进嘴里。这是她60年来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双手，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，仿佛婴儿通过各种努力（经历无数次尝试和失败）终于把手放进嘴里一样，标志她运动个体（Motor Individual）的诞生——诺贝尔奖获得者、脑神经生理学家查尔斯·斯科特·谢灵顿用这个词来表示人格通过行动而形成。
从那之后，玛德琳的进步突飞猛进。就像婴儿一样，从进食开始，探索、认知、触摸整个世界。
玛德琳先是触摸所有的食品及其容器，用猜测和想象来识别这些物品。由于她先天失明，又没有开发触觉，头脑中并不具备任何图像（这一点她尚不及海伦·凯勒）。幸好她具备许多书本知识，并且拥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超人的智慧，这些都辅佐她将头脑中储存的语义形象与实物对等联系。识别物品带给她极大的欢乐，她向医护人员要来一些陶土，将她识别出来的物品用陶土复制出来，她的雕塑并不完美，而更像现代派的夸张作品。
就这样，玛德琳兴致勃勃地探索物品一个月之后，她开始探索人。因为静物的表达力毕竟有限，她需要摸索人的面孔和身体，无论是静态还是动态的。
萨克斯医生在书中回顾道：被玛德琳触摸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经历。仅仅一个月之前还了无生气的手，突然间充满活力和激情。玛德琳不仅仅以一个普通人的手去触摸，而是以一个新生艺术家的灵性和创造力去感受。她又开始雕塑头像和人像，一年之后，她成为当地著名的盲人雕塑家。
萨克斯医生对此激动不已，仿佛看到了一个奇迹。同时他也感叹道：谁能料到，她一生最大的天赋，仅仅因为没有在婴儿期开发双手的功用，而被埋没了整整60年呢？
这个几乎可以说比较极端的案例，以其戏剧性向我们展示，人类出生之后一开始阶段，用手探索、认知自我与世界的重要性。
04
用手帮助孩子建立自我意识——刚出生的婴儿，尚不能将自己与外界区分开，不能自由使用双手，手和眼不能结合起来做事情。发展的历程就是不断用手去触摸、抓握、感觉、认知。与外界发生关联，互相作用，婴儿才能认识到自己的双手，才能将自己与外界区分开来，才能建立生理的疆界，才能建立自我意识。
用手帮助孩子开发情绪——触摸给孩子输入信息，脑根据触摸的感受回馈情绪反应。外界的信息越丰富多彩，越强烈，人的情绪反应也越丰富多彩，越强烈。一个什么都不摸不碰的人，无法开发情绪和情感，会变得被动而冷漠。通过手接收丰富的信息，让孩子对世界产生强烈的好奇心，有了好奇心，才有更多积极主动的探索行动，才能获得知识。情感是理性思维与学习知识的基础。
用手帮助孩子建立自信心——孩子是通过亲身体验来认识世界、获取知识、获得生存技巧、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。手在亲身体验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。没有手，孩子连饭都不能吃，最起码的生存受到威胁。多用手探索、工作、创造，有助于孩子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信心，相信自己能够独立解决问题。
我们手上的神经分布是最密集最丰富的，手是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，触觉是我们出生之后最先发展的感觉。大自然这样安排我们的双手，是有深远意义的，灵巧的双手才能带来灵巧的头脑。
有些父母因为怕脏、怕病菌，不让孩子吃手，也不让孩子用手自由探索；有些父母过于心疼孩子，乐意为孩子效劳，不给孩子自己做事情的机会…
借此机会呼吁父母们：不要像对待脑瘫病人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！
假如玛德琳的家人没有那样过度怜悯她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、包办代替一切，她早就会像正常人那样，做一个自食其力的残疾人，而不必残废了！
班班后记
十一假期之后，小巫养育学堂开始了新一轮核心课程《动动手指，启迪心智》的学习/复习，由具有丰富华德福教学经验的马军老师带领。无独有偶，马军老师在课前寄语中说到——做手工，就是练习以一种清晰而富有想象力的方式思考。
做手工时，视觉、触觉、运动觉、平衡觉、语言觉、思想觉……都被调动起来，这些感官帮助我们吸收关于世界的各种印象，来形成自己的判断。手工，不断锻炼着人的意志力、加深着我们对艺术的理解；更重要的是，与那些更多依赖智性的能力不同，创造力被唤醒了，这将在学习、生活、工作中的方方面面，发挥着星光一般积极的影响和富有成效的应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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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巫，美籍儿童教育专家，人智学者，两个孩子的妈妈；毕业于北京大学，美国Rutgers大学教育学硕士，国际母乳会哺乳辅导，清华大学特聘讲师；华德福学校联合发起人兼特约顾问；国际人智医学学士后培训（IPMT）讲师兼项目发展顾问；开创艺术养育父母培训课程，创办小巫养育学堂网络课堂，创立家庭联结力亲子互动模式；著有《让孩子做主》《接纳孩子》《小巫教你讲故事》等十余本畅销书，累计销售百余万册；开发家庭联结力、儿童成长力、放飞想象力等系列课程，线上线下学员逾百万人次；当选新浪教育首届中国榜样家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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